秋雨绵绵的日子
文/梧清
眨眼又是周末,转眼又过去一个月。眼前的校园又是一片空旷寂静。秋雨绵绵,黄叶飘零。我坐在书桌前,凝望那片属于我的窗外之秋,细细品味环绕着我的宁静空气。这儿的老师常常好奇地问我,周末一个人时急不急呢?都在干什么呢?为了便于他们理解,我便说,看书上网。看书固然是真的,因为我已经从图书室借阅了好几本童话,有一本叫《柳林风声》的尤其使我着迷。我却极少上网,一周以来都是如此,因为我真不知道上网干些什么。实际上,我有比这还要好的消谴,例如此刻的享受寂静——听得见雨声沙沙,听得见鸟儿啼啭,听得见公路上偶尔呜呜驶过的车辆声,渐近渐远;还有附近某座装修的房屋里,一个人用铁锤敲击木板的咚咚声,公鸡啼叫的声音……天空一片灰白,树木映在这块灰白的背景上,轮廓愈发清晰明朗。我能够观察到每一片叶子的状态,或静止沉默,或微微颤动。偶尔,从树梢上,毫无预兆地,轻轻掉落几片枯叶,在翻落的过程中东一下西一下地触碰着下边那些还在枝上的叶子,仿佛在向它们打招呼:“嗨,兄弟,我先下去了,再会。”然后才落入地面的杂草灌木丛里。有这样一个迷人的窗外真够满足的啦。这些处在季节变化中的树木们哪,常常是我独处时最亲切的友伴,使我不时地感到我是生活在大自然的友爱之中的。
雨是从周一晚上开始下的,那时阴霾的云层已经在头顶笼罩了一个白天,到夜里时,终于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。接下来的几个白天都在断断续续的下,但是下得最多的还是在夜晚,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,耳畔便只萦绕着细密的雨点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。这是我所喜爱的经验,在黑暗中聆听雨的细语。
这样的雨天,又湿又冷,孩子们不能再到操场上游戏了,他们只能呆在教室里,或在教室外的走廊上,继续他们的玩闹。当然,也总有几个孩子要跑到操场上淋雨,然后被我喝回来。可我不在的时候呢,他们就要淋湿头发,或是在追赶中跌湿了裤子。那些家长们呢,就要叫我放凶点了,叫我打打孩子,吓吓他们。我就在上课时给了孩子们严肃的警告:“操场很湿,下课时不要到操场上玩,否则弄湿裤子要感冒的!谁要是再到操场上追追赶赶,我就要拿板子打了。都记住没有?”
“记——住——了——”他们大声应道。
近来上课时我有种感觉,似乎我渐渐融入到一种集体的氛围里,就是说,我与孩子们的隔膜越来越少,我们大家渐渐地熟悉成一个整体。而在这个整体里,我是主导者,我所散发出的波动影响着大家,他们不能忽视我的言行了。我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建立起在孩子心中的威望。
不过,一些家长还是会对我有意见。最初,有个家长向我提建议,说应该让大班孩坐中间,因为他们很快要上一年级了,学习应该抓紧点,而小班的同学还太小,他们学习的时间还多的是。她这么说当然很有道理。不过,我最初安排小班同学坐中间是希望两边的大班同学影响他们,使这些新来的小同学不致于像被遗弃在一边一样。因为既然都在同一个班,那就是一个整体,这样的安排可以使新来的小同学更快融入整体中。当然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,小班同学基本已适应了环境,这种安排自然可以做些调整了。我答应这个家长下周调整一下。
次日,又有一个家长向我重新提起这个意见了。这是个能说会道的女人,她大概对我的一视同仁很不满,更确切地说,是对自己的认知和口才特别自信,表现欲使她的语气更为激烈:
“哎呀呀,小班同学才三四岁,他们什么都不懂,能学什么呀!他们还要再呆两年呢,而我的孩子明年就要上一年级了,拼音这个基础还没学好,到时候怎么办呢?以前黄老师教的时候就是让大班和小班分成两边的,你这样安排会搞得大的孩子学不到什么,小的孩子也学不到什么。应该重点抓大班孩子的学习,小班的只是来玩的。你可以给大班孩子多布置作业,叫他们多写字,昨晚我就叫我的孩子再多写一页了,他以前写‘h’写得多漂亮,现在写得就差多了。你要放厉害点,别弄得孩子们都不怕你。我们既然把孩子放这里,随便你怎么打都行,打打屁股啊,打打手心啊,是打不坏的,只要学习能进步……”
她说了很多,很为自己的口才感到满足,我没有辩驳,只是点点头说:“好,我下周会作些调整。”然后走出教室。说实话,跟成年人交际是我的弱项,尤其是遇到强势点的,我几乎不会反驳什么,只是感到心里有点抑郁,似乎自己立刻被判为不合格的老师了。事后我就在心里进行反驳:你们这些家长哪,好像你们更懂得怎样教育孩子,既然这样,为什么你们不教育呢?你们以为送孩子到学校后就把什么责任都推给老师,你们就只有要求而没有责任了吗?你们几个大人都教育不好一个孩子,却希望一两个老师教育好几十个学生,有那么容易吗?你们觉得孩子可以随意打骂,难道老师是你们雇佣的打手吗?
当然,这样的心里反驳也只是为自己理理思路,思考一下怎样做才是正确的。其实,当面的辩驳反而是不必要的。“善者不辩,辩者不善。”老子如是道。为了让这几个家长快点顺心,我在当天下午就给座位做了调整。至于她所提的其他的教学要求,我很快就将之弃诸脑后,不予理会。我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严厉易怒的人,把家长给我的压力发泄到对孩子的苛刻上。说得更透彻点是,我不想成为一个不快乐的人。要是让我整天用生气冷酷的表情去压制孩子,体罚孩子,逼他们用功,那么教学生活对于我而言会变成一种辛苦的负担,使我度日如年。
我当然不能这么傻,因为除了孩子们之外,我就很少有沟通的对象了。在办公室里时,别的老师们谈笑风声,我却常常沉默着,或是批改作业,或是看书。一方面当然是由于他们都用方言交谈,我听起来太吃力,心思也就不放在上面。另一方面,谈天的话题大多不在我感兴趣的范围之内,所以我也不会插嘴。这样一整天下来,我跟别的老师们的交流几乎不超过五句话。因此,和孩子们相处的时光就显得尤为宝贵——我怎能不去努力经营这段时光,使它充满更多的欢乐和谐而不是枯燥刻板压抑呢?能够在白天跟纯真的孩子们一起沟通互动,而晚上就自己读读书,品味品味寂静,思考一下生活的真谛,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幸福的事。
下雨的日子,气温总是下降许多,使我不由得瑟缩起瘦削的身体。近来我对身体上的感受产生一种奇特的想法,总是忍不住端详起自己的双手来——瞧,我的灵魂寄居在这样一具身体里,它选择了这样一具身体作为来这物质世界磨炼和提升的工具……
秋风吹入窗子,冷冷的扑面而来,皮肤顿时竖起一些毛孔。雨声沙沙,像一个知己在耳畔轻柔地诉说。映在灰白色天幕上的栗树,枝叶轻轻颤动。天色渐暗。“哇呜,哇呜!”一只乌鸦叫着,从树顶的天空飞过。我闭上眼睛,开始静坐。 |